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居民旅游生活的變化，旅游產業的發展，以及學科成長所必需的思想解放所形成的外在條件，在中國學人的努力探索中，都成為了旅游學科發展的推手，從而催生了旅游學科，養育了旅游學科，并且推動著它一天比一天更加成熟。如以此前國內外對學科討論的界說為基礎，我認為旅游學科在我國成熟的標志，主要表現在以下的相互聯系的十個方面。

第一，旅游活動在我國經濟、社會和普通居民生活中的價值和意義，已經受到普遍重視——

旅游活動在人類社會和普通居民生活中的價值和意義，世界旅游組織自1980年起在它的“世界旅游日”主題口號中已經從各個不同角度進行了闡述。2009年12月國務院在《關于加快發展旅游業的意見》文件中強調了培育“人民群眾更加滿意的現代服務業”之后，今年又批準了設立“中國旅游日”，這些也都同樣地凸顯出了旅游對于中國老百姓的意義和價值。

旅游的研究認為，居民的可自由支配時間和可自由支配收入的增多，是居民旅游產生的條件，這個原理已經在中國工時制度和假日制度的變動中得到證實。1995年實施周40小時工作制（從而產生了“雙休日”）后立即出現的“周末周日旅游潮”，1999年實施“長假日”（或稱“黃金周”）后的“旅游井噴”，都說明居民對旅游的自動選擇。從2010年中國居民國內與出境旅游已達到的21.60億人次（21.03億人次+0.57億人次），旅游花費已達到的15858億元人民幣（12580億元+3278億元）；以及2010年“十一”黃金周期間中國居民出游的2.50億人次(2.54億人次-0.04億人次)；乃至2009年111.8474萬人（截止到該年2月14日的統計）參加是不是需要恢復“五一”黃金周的網上投票等等，都說明了假日旅游生活在中國居民生活中的重要位置。

除了居民的閑暇類的旅游需求之外，十分顯著的是，隨著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需要，世界旅游組織定義“旅游”目的時所界定的business類旅游(公務，商務和經濟、文化、科技、教育等事務類的交流類旅游，如MICE——會展與獎勵旅游等)在我國也越來越多地開展了起來，而且正越來越受到社會各界的注目。

第二，為大眾旅游提供支持的國民經濟門類，正在匯合成為龐大的產業集群——

世界旅游旅行理事會（WTTC）在許多年前就反復在強調，旅游業正在成為全球最大的產業。在中國，這個產業的發展也十分驚人，近年來全國二十幾個省市自治區都先后把旅游業定位其地區性的先導產業、支柱產業；在這個基礎上，國務院也在2009年的文件中把它正式定位為了“國民經濟的戰略性支柱產業”，即不僅是支柱產業還是戰略性的產業，就是說，它的關鍵性、關聯性和帶動性對我國經濟和社會的全局和長遠發展具有重大引領帶動作用，是關系于我國未來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

就其現狀而言，今天中國的旅游業，也早已突破了人們過去的舊認識，它的日新月異正在使它成為許多產業門類的集聚體。在我國與國際標準ISIC/Rev.3接軌的《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 4754-2002）中，人們熟知的旅游供給的“食、住、行、游、購、娛”六要素的供給，早已覆蓋到了“住宿和餐飲業”（I門類）、“交通運輸業”（F門類）、“租賃和商務服務業”（L門類）、“公共設施管理業”（N門類）、“批發和零售業”（H門類）、“文化、體育和娛樂業”（R門類）等許多門類……即使暫且不計入旅游供給的上游產業和支撐產業，僅僅鄉村旅游和工業旅游的開展，又已經將旅游活動擴展到了A、B、C、D、E諸多產業門類。所以說，旅游業在我國也已經成為了一個覆蓋面極廣的產業集群。

第三，旅游學基礎理論已經建立，旅游和旅游學科的概念體系已經獲得廣泛認同——

雖然旅游是人類的一項由來久遠的活動，但是，旅游學科的建立基礎卻主要是現代旅游。雖然人們普遍認為1841年托馬斯?庫克組織的火車旅游標志著現代旅游業的開始，但是旅游學科在中國的發展卻應該是從1979年后中國旅游高等教育出現后才開啟的。是學校的人才培養把學科的建設提上了日程。

在我國旅游學科的建設上，這些年來除了《旅游學刊》和其兄弟學術刊物的努力外，教材的建設更是十分關鍵。從迄今為止20種以上的有關旅游學科的“概論”類的教材（而且大都采用了“旅游學”三字來作為書名）、大量相關教材和眾多的論著來看，不僅他們都為學科基礎理論和學科概念體系的建設作出了積極的貢獻，而且作者和教師們的共識也越來越鮮明地得到顯現。尤其是不少教材和專著的一版再版和新編重寫，更把他們的已有的研究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經過30多年的發展，我國旅游學科體系已經能建立了起來，如以2009年的統計來考察，當前我國已經有一千余所院校（系）正在向學生傳播著旅游學科的概念體系，有近百萬學生正在通過學校教育系統學習旅游學科知識。如果在CNKI網上對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中國博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中國優秀碩士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中國重要會議論文全文數據庫、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等進行搜索，那么自1979年起，我國以“旅游”作為標題的文獻竟多達18.4346萬篇，以“旅游”為主題的文獻更多達25.3458萬篇，而話及“旅游”就更多（為176.4772萬篇）。不難看出，旅游學科概念和基礎理論在旅游學界、業界和全社會已經得到普遍的認同。

正是為了判斷學科的成熟與否（包括自然學科和人文學科），中外學者曾經為此進行了專門的探索。但是無論是從法國布瓦索(M.Boisot)的客體對象研究的角度，是從比利時阿玻斯特爾(L.Apostel)有關研究群體研究活動的角度，還是從德國黑克豪森(H.Heckhausen)的多維標準來看，應該說在現在的中國，旅游學科的發展程度是完全可以滿足這些衡量標準的。

第四，旅游和旅游學科語言體系已經確立，并展現出了更加清晰和豐滿的態勢——

如果檢閱上面所說的教材和學科專著，可以發現，他們已經普遍自覺地使用了旅游學科的共同語言。而國家標準《旅游服務基礎術語》（GB/T 16766-1997）的發布，更標志著學科語言系統的確立，從而引導了旅游行業和研究用語的更加趨于規范。更值得注意的，是國家旅游局課題《中國旅游大辭典》的即將出版，更將為旅游運行和研究的用語提供更多規范的基礎，從而也將使得旅游學科的語言的體系更加清晰和豐滿。

就民眾生活而言，現代旅游活動用語（包括旅游購買時的交易用語）大都能夠為普通百姓理解，而且在民眾生活和大眾傳媒中已經得到了廣泛的使用

第五，旅游學在學科中的地位已經得到兄弟學科的認可——

由于旅游活動的逐漸普及，由于旅游研究的活躍，目前我國旅游學科的研究與兄弟學科的聯系已經越來越廣泛，兄弟學科的學者也紛紛進入了旅游學科的研究。從已經開展的研究和已正式發表的論著來看，人們已經注目到了，除了旅游學之外，還有旅游地理學、旅游經濟學、旅游文化學、旅游社會學、旅游管理學、旅游營銷學，以及旅游美學、旅游文學、旅游心理學、旅游人類學、旅游生態學、旅游環境學等等；如果就這些分支學科的命名來考察，這一現象顯示的，正是地理學、經濟學、文化學、社會學、管理學、市場學、美學、文學、心理學、人類學、生態學、環境學等學科的研究者正在向著旅游學科跨越；同時這些分支學科為旅游學及其原有母學科所共有，正好說明了旅游學在學科中的地位已經得到兄弟學科的認可。

第六，旅游學雖然沒有自己的專一研究方法，但與大多交叉學科和綜合性學科一樣，已經可以無障礙地選用兄弟學科的各種方法，且其旅游學科的特點正在顯露——

前面提到的黑克豪森，雖然在其主張的衡量學科的七項標準中，也有一條是建立“獨立性”的“學科方法”（如果只從這一點來看，似乎我們的旅游學不能完全滿足這個條件）；但是如果注意到黑克豪森本人在對“交叉學科”的學科分類中所明確指出的“圍繞復雜的社會問題而展開的多學科綜合研究”，“一門學科利用和借鑒另一門學科的方法或成果，發展和完善自己”正是交叉學科的一個特征，那么這個衡量標準對于交叉學科和綜合性學科就不完全適用了。

因為“旅游”是人們離開常住地的活動，除了離開常住地的特征外，人們的生活與在常住地沒有本質的差異；同時旅游的服務供給，除了顧客是外地人外，它的產品質量和服務內容與提供給本地人的也沒有本質的不同。所以，對于人類旅游生活的研究，在方法的選用上借鑒人類生活其他側面的研究方法就是十分自然的了。

而在研究方法的實際運用上，旅游學科也與大多交叉學科和綜合性學科一樣，現在已經可以無障礙地選用兄弟學科的各種方法，而在其使用時，除了旅游學科本身特點顯示出了它的差異外，旅游學科的交叉性、跨越性和綜合性特征也正好顯現了出來。

第七，旅游法規體系和標準化體系的建設，有利于旅游活動和旅游行業運行的規范，從而優化了學科研究的對象——

除了我國現有的旅游法規（如《旅行社條例》、《中國公民出國旅游管理辦法》等）已經對旅游業的運行產生了積極的作用外，目前我國旅游立法工作也正在積極推進之中，可以肯定，其不久后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旅游法》定將對全國旅游活動和產業運行產生極大的規制效應。同時，我國的旅游標準化工作也卓有成效，其中《旅游飯店星級的劃分及評定》不僅取得具大成功并為國際飯店業稱贊，而且近年的旅游標準化工作更加快了速度。

對與旅游研究而言，旅游活動和旅游業的運行，就是黑克豪森衡量學科標準提出的學科“材料域”和學科“題材”（指材料域所提供的可供研究的那部分），就是布瓦索提出的學科研究的“客體”及其而具體化的“現象”。由此可見，我國旅游法規體系和旅游標準化體系的建設，其所形成的對旅游運行的規范，從而就為學科的研究對象的可研究性提供了良好基礎，也為研究者的研究提供了更好的條件。

第八，目前我國旅游研究的群落已經形成，并正在呈現覆蓋全國之勢——

目前我國旅游研究的群落已經形成并逐漸壯大起來，而且在全國個省市自治區都有著廣泛的分布。除了各個旅游院校的旅游研究所和中國社科院、中國科學院所屬的旅游研究中心早已開始工作之外，國家旅游局所屬的中國旅游研究院也在2008年年成立。這些年來，我國旅游教學和旅游研究工作者與旅游管理工作者已經逐漸匯合為了一個人數可觀的研究群體，他們進行的旅游學科的系統教育，他們進行的一系列研究，他們之間的會議研討和通過學術媒體等的相互溝通，他們研究之中的不斷創新，他們教學內容的不斷更新，他們堅守教學崗位和一以貫之的教學活動。僅此一項，便正好滿足了阿玻斯特爾關于學科要求的PAIEL五個方面的全部條件。

第九，旅游學界和業界對產業發展態勢密切關注，學科前沿研究和不同意見的討論，正在賦予這門新興學科更加活潑的生命力——

我國旅游學界、業界和旅游主管部門，對產業發展態勢和旅游學科的前沿是密切關注的，中國的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生態旅游研究、以及2003年“非典”時期的旅游危機管理研究，以及近年的低碳旅游研究，幾乎與世界同步。這些研究不僅緊扣著產業發展的現實需要，同時也賦予了這門新興學科更加活潑的生命力。

有同志認為我國旅游科學不夠成熟，是因為在我國的旅游研究中，大家認識中的還不一致。其實，任何學科是都是在不斷發展的，研究越是深入，就會越加感到學科發展面臨空間的廣闊。也就是說，學科的發展不允許任何的“終極成果”，盼著以終極成果作為學科成熟的標志，顯然是不現實的。

在我國旅游學科發展中也還有一些值得注目的現象。一是研究中存在的進入領域和進入的深度的差異，二是不同學者對于同一事物還有許多不同的認識。但是應該說，這不僅是新興學科發展中不可避免的現象，更是跨學科或綜合性學科發展的必由之路。因為，不同視角不同層面的探索與討論，正是年輕學科研究領域拓展的基礎，正是研究縱深開掘不可或缺的力量，也正是其生命力不斷增強的一種表現的形式。

不能諱言的是，這里也難以排除少數研究者對他人已有研究的科學性成果注目不夠（乃至自戀于“自說自話”）的偏頗，以及部分研究者溝通不暢、理論的沉淀不盡深厚的局部現象的存在。如果我們能夠進一步認識到這種存在的客觀必然性和可克服性，那么這種非主流的現象就不會妨礙學科的成熟。

第十，如果從另一個側面來驗證，那就是迄今為止，旅游學的領域和地位，已經形成了其他任何學科無法取代的格局——

如果從目前我國旅游產業發展的態勢，從我國旅游產業發展對人才的需求和對學科成長的需求，從我國旅游院校的規模，從我國旅游研究的多樣組成、多樣格局及其機構的分布，從現在學科已有的研究進展和研究成果等來驗證，尤其是從研究群體對旅游學科體系的構建中，從旅游研究的各個側面、層面對中國旅游業發展現實諸多問題的回答與解決中，都不難發現，現在我國旅游學的學科領域和地位，已經形成了其他任何學科無法取代的格局。

（作者單位：北京聯合大學旅游學院、中國社會科學院旅游研究中心）